—— 梅永祿  蔣業(yè)農  肖根如（2004年）

         1958年4月12日，正值春暖花開，百花爭艷之時，毛澤東從武漢來到長沙，住在蓉園賓館一號樓。

   這天，天空格外晴朗。毛澤東在客廳聽取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的工作匯報后，忽然問周小舟：“火宮殿還在不在？”周小舟回答說：“還在，他們的生意還不錯?！?/span>

“幾十年沒有吃火宮殿的臭豆腐了。那還是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的時候，常到那里去吃風味小吃?！泵珴蓶|深有回味地說。

周小舟曾當過毛澤東的秘書，了解毛澤東的心思。他看到毛澤東如此懷念火宮殿，猜想他有意要去那個地方吃風味小吃，便試探地問：“主席，您這次能去看看火宮殿嗎？”

   “好呀!去看看那里的老朋友，嘗嘗那里的風味小吃，”毛澤東高興地說。

   周小舟立即安排毛澤東去火宮殿的安全保衛(wèi)工作。

   火宮殿位于長沙市坡子街，過去是一座祭祀火神的廟宇，又名乾元宮，始建于清乾隆十二年(1747)，距今已有250余年歷史。

   晚滿時期，火宮殿已發(fā)展成為祭祀、看戲、聽書、觀藝、小吃的廟市。民國時期，挑擔羅列，支棚撐傘，成為小吃鬧市。人們把它同北京的天橋、上海的城隍廟、南京的夫子廟相媲美，是長沙乃至湖南集民俗文化、宗教文化、飲食文化于一體的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場所。

   火宮殿小吃最著名的有姜二爹的“臭豆腐”、胡桂英的“龍脂豬血”、鄧春香的“紅燒蹄花”、姜氏姐妹的“姊妹團子”、周福生的“荷蘭粉”、李子泉的“神仙缽飯”、羅三的“米粉”等數(shù)十種獨具特色的風味小吃。

   到火宮殿品嘗風味小吃的八成是市民或者外來顧客，但也有達官貴人、社會名流。清末重臣曾國藩、左宗棠及民國初年湖南都督譚延闿曾先后到火宮殿品嘗小吃，贊不絕口。

   黨和國家領導人毛澤東、彭德懷、葉劍英、胡耀邦、王震、王首道、朱镕基和著名戲劇家田漢、著名數(shù)學家華羅庚等都曾到火宮殿品嘗風味小吃。

   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，無產階級革命家、教育家徐特立奉黨中央之命，于1937年從延安來長沙建立八路軍駐長沙辦事處。徐老到長沙后不久，就到群眾常聚集的火宮殿作抗日救國十大綱領的演講。他批駁了當時在人們思想里存在的“速勝論”和“亡國論”，反復強調：“有人認為日本沒有煤、沒有鐵，我們抗戰(zhàn)六個月，日本帝國主義就必然崩潰。雖然日本帝國主義存在著不可避免的危機是事實，可是把它估計得這樣低，不但離開事實，而且對長期抗戰(zhàn)有害?！毙炖嫌终f：“那些唯武器論者，對抗戰(zhàn)前途悲觀也是不對的。我們雖然沒有大量現(xiàn)代化武器，但我們可以從敵人那里奪取，我們可以從戰(zhàn)爭中補充?！毙炖蠌娬{指出：“對日本帝國主義講和平是不可能的，絕對絕對不可能。唯有從抗戰(zhàn)中求解放才是活路?！?/span>

   徐特立的講話，吸引了在火宮殿小吃的群眾，搶去了不少說書人的生意，聽眾越聚越多，徐特立講了又講，到了中午時分，大家公請徐特立吃了頓飯。這說明徐老把火宮殿當成向民眾宣傳抗日的好地方，也說明了群眾關心國家大事，不愿做“亡國奴”。

         1958年3月，彭德懷元帥來湖南調查研究，專程到火宮殿品嘗風味小吃。他到二樓一間房子里品嘗小吃后，詢問服務員，這木樓房是什么時候建的，結實不結實？并用右腳使勁蹬了蹬樓板，看是否結實？他覺得木板結實后，便對服務員說：“過幾天有位中央領導要來這里參觀?！睂嶋H指的就是毛澤東要來這里品嘗小吃。

   毛澤東要到火宮殿品嘗小吃，這給保衛(wèi)工作帶來了難題。因為坡子街路窄，人來人往多，而且到火宮殿吃風味小吃的人常來常往，幾乎天天賓客滿座，什么人都有，比較復雜。毛澤東去火宮殿，必然引起人們的歡呼、轟動，對安全保衛(wèi)工作帶來一大難題。

   為了保護毛澤東到火宮殿的絕對安全，主管公安工作的湖南省委副書記徐啟文，召集省公安廳廳長李強、副廳長高文禮和一些有經驗的公安骨干，進行認真的研究和嚴密布置，決定借鑒浙江省的經驗，采取近距離、“面對面”的保衛(wèi)辦法，也就是把公開的保衛(wèi)人員化妝成“顧客”進入火宮殿；一部分保衛(wèi)人員化裝成便衣在坡子街和火宮殿周圍執(zhí)行保衛(wèi)任務。

         4月12日，天氣晴朗，陽光明媚。中午12點鐘后，公安廳便衣人員陸續(xù)去坡子街沿街布崗，化裝為“顧客”的公安人員進入火宮殿內，餐桌上離開一個顧客，公安“顧客”就擠進去占一個位子，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茶或品嘗小吃。這樣走一個顧客，就進一個公安人員，到下午4時以后，整個火宮殿的餐桌全坐上了公安廳的“顧客”，新來的顧客見座無虛席，就轉身走了。

   下午5點多鐘，毛澤東身穿銀灰大衣和一雙棕黃色舊皮鞋，紅光滿面，神采奕奕，邁著穩(wěn)健的步伐，在周小舟、徐啟文等人的陪同下進入火宮殿，滿堂“顧客”不約而同地站起來，目不轉睛地望著毛澤東。毛澤東揮動巨手，微笑著向“顧客”們致意，并問大家：“同志們，你們現(xiàn)在的生活怎么樣？”

   “很好！”群眾激動地說。

   爾后，周小舟陪毛澤東上到二樓，正在工作的公私合營公方經理何炳炎突然看到毛澤東出現(xiàn)在面前 ，激動得忙叫：“毛主席！”快步迎上前去同毛澤東握手。毛澤東握著何炳炎的手問寒問暖。何炳炎激動得流出熱淚，隨即引毛澤東、周小舟等人進入一間餐室。毛澤東便脫下身上的銀灰色大衣，何炳炎接過大衣掛在衣架上，隨即給毛澤東、周小舟、徐啟文等人各倒了一杯茶。毛澤東便問何炳炎：火宮殿這房子是什么時候建的，以前的老工人都還在這里不，生活好不好？何炳炎一一作了回答。

   這時，公安廳廳長李強、副廳長高文禮把何炳炎叫到一邊，問了廚房里大師傅的情況，商量了廚房的安全工作，并派了兩名公安人員“幫廚”。

   因毛澤東來火宮殿前，出于保衛(wèi)毛澤東的安全，沒有通知火宮殿的領導，因此他們沒有做什么準備，連餐桌上的桌布都沒有鋪。何炳炎立即拿了一塊桌布鋪桌子。毛澤東伸手摸了下桌子說：“也還干凈，不必要鋪吧！”何炳炎懷著對毛澤東的崇敬心情，還是要把桌布鋪上。毛澤東連忙幫助鋪桌布。何炳炎不好意思，便說：“毛主席，您去坐，我鋪就行了。”毛澤東說：“沒關系啰！”

   桌布鋪好后，大家坐下來，一邊喝茶，一邊談話，毛澤東問周小舟：“現(xiàn)在長沙大米多少錢一斤？”周小舟一時沒有答出，可能是不知道米價行情。

   何炳炎在一旁聽了，便說：“長沙大米九分八厘錢一斤。”

   毛澤東見何炳炎隨口答出，很高興，便問何炳炎：“市民生活過得好嗎？”

   “市民生活比解放前大有提高，老百姓很高興?！焙伪渍f。

   “大鳴大放大字報，你寫了沒有？”毛澤東又問。

   “我寫了幾張大字報，主要是講公私合營后的改造和管理工作問題?！焙伪谆卮稹?/span>

   “我是故地重游，今天是來看看大家的?！泵珴蓶|親切地對何炳炎說。

   何炳炎聽后感動不已，便問毛澤東點吃哪些菜？毛澤東想了一下，便點了臭豆腐、紅燒牛蹄筋、炒牛百頁、清燉地羊肉和米粉等風味小吃。

   何炳炎將毛澤東點的菜通知廚房，并悄悄告訴主理名師余錫定、沈福生、毛壽松、吳國良等人，這是毛主席點吃的菜，各做一份，要精心制做。

   余錫定、沈福生等四位師傅聽說毛主席來了，還是親自點的菜單，非常感動。為了表達對領袖的感激之情，大家拿出自己全副看家本領、精心制做。

   菜肴做好后，由廚師送到餐室，何炳炎接著放到桌上。毛澤東、周小舟、徐啟文等人盡情品嘗、吃得津津有味、贊不絕口。毛澤東吃一塊臭豆腐，深有樂趣地說：“長沙火宮殿的臭豆腐，聞起來臭，吃起來香?！彼B續(xù)吃了兩塊。

   火宮殿的風味小吃，不僅歷史悠久，而且不少小吃都是經過商家長期實踐摸索出來的。就以臭豆腐為例，相傳清朝同治年間，時屬長沙府的湘陰縣，有一戶姜姓人家是當?shù)刂谱鞫垢氖兰?。為不斷擴大經營，把生意做大，該店除了做豆腐腦、白豆腐干子外，還不斷研制新品種，其中有一種用壇子腌制的醬腌豆腐干。頗受當?shù)厝讼矏?。有一次，店主發(fā)現(xiàn)一壇久腌未及時出賣的醬豆腐干，啟封后壇內臭氣難聞，鹵水和醬干發(fā)黑，店主將它倒掉。老板娘見狀，便留下幾片先用豆豉辣椒蒸，由于臭味太重，難以入口，于是她又用茶油炸了兩片。這一炸炸得滿屋散發(fā)一種特殊的香味。她嘗了一口，感覺味道香美。從此，油炸臭豆腐就在當?shù)貍鏖_，很受顧客歡迎。姜家后人姜二爹繼承祖業(yè)，為了把生意做大，便將這種油炸臭豆腐搬到長沙火宮殿，并不斷提高了臭豆腐的質量，外焦內軟，質地細膩，既有白豆腐的細嫩，又有油炸豆腐的芳香，鮮香可口，誘人食欲，聞名省內外。

   品嘗完風味小吃后，毛澤東起身準備離開，向何炳炎連連說：“謝謝，謝謝！”何炳炎忙從衣架上取下大衣，給毛澤東披上，送到樓下。毛澤東再次握著何炳炎的手連聲說：“謝謝火宮殿的師傅們！謝謝，謝謝！”

   毛澤東下樓走到火宮殿大門口，被一個小學生發(fā)現(xiàn)了。那個小學生激動地高聲喊：“毛主席來了！毛主席來了！”隨著喊聲，路上行走的市民，店里的員工紛紛擁向火宮殿門口。他們看到毛澤東后，高呼：“毛主席萬歲！毛主席萬歲！”其聲此起彼伏，毛澤東忙向大家揮手致意！

   這時，火宮殿門口，群眾趣聚越多，這下可嚇壞了公安廳廳長李強和副廳長高文禮，他們急出了一身冷汗，忙調動內外公安人員，里三層，外三層包圍起來，保護毛澤東。

   在店外負責警戒的公安人員也立即牽起手來，阻止群眾向毛澤東身邊擁擠。群眾依然高呼：“毛主席萬歲！毛主席萬歲！”高文禮怕越喊口號，聚集的群眾就越多，便搖手說：“不要喊！不要喊！”人們一心想看敬愛的領袖毛澤東，哪里聽得進勸阻！？

   幸好，事先布置了足夠的警衛(wèi)人員，大家扶著毛澤東從密集的人群中，擠出了一條通道，好不容易上了汽車，迅速地離開了火宮殿。這時，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、副書記徐啟文及李強、高文禮，才松了一口氣，放下了緊張的心情。

   后來，由此還引出了一件可笑的趣事。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，省公安廳高文禮被打成“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”、“三反分子”送進省“五七”干校學習。名曰學習，實則審查批斗。其中一條主要“罪狀”，就是說他在1958年4月12日，毛澤東從火宮殿出來時，群眾高呼：“毛主席萬歲！”而高文禮不準群眾喊“毛主席萬歲！”的口號，是瘋狂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，多次對高文禮進行批斗，要高文禮承認有罪。高文禮堅持說：“不是反對群眾喊‘毛主席萬歲’，而是在特殊情況下，為了保護毛主席的安全，不讓群眾喊口號?！币虼耍呶亩Y在省“五七”總校被戴上一頂頑固不化的走資派的帽子，長時間沒有得到解脫。

         1970年8月，毛澤東來湖南視察工作，他沒有下專列，住在火車上。湖南省革命委員會主任華國鋒到火車上向毛澤東匯報工作。陪同毛澤東來的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，看到在接待人員名單中沒有高文禮的名字，便問華國鋒：“怎么沒有看到高文禮呀？”華國鋒說明了原由。汪東興聽了后說：“高文禮有什么問題呀？”華國鋒把1958年毛澤東訪問火宮殿時的事情，做了詳細說明。汪東興聽后哈哈大笑起來。爾后，他將高文禮的情況向毛澤東作了匯報。毛澤東聽后，也感到很好笑，他說：“高文禮這人是個好同志，有時辦蠢事。”所謂辦“蠢事”，就是毛澤東想接觸群眾，了解一些真實情況，而高文禮怕影響毛主席的安全，便把公安人員化裝成“顧客”，安排在火宮殿的營業(yè)廳時，使毛澤東未能接近群眾，以致出現(xiàn)了在火宮殿門口阻止群眾喊口號的事情。

   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得知毛澤東講“高文禮是個好同志”后，指示省“五七”總校立即解脫了高文禮，使他又回到省公安廳工作。后來，高文禮每次講到這件事時，都感慨地說：“還是毛主席了解我?！?/span>